《白夜》同这些作品相比,包容了更深广的社会现实和传统文化内容。在当代作家中,贾平凹的中国文化根基的深厚是许多作家难以比拟的,他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修养不仅在于高雅的雅文化一面,对中国民间的俗文化他也有很深的浸淫和研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迷醉让他既与现代生活相俯仰,而又有可贵的保守,对历史、传统文化的眷恋甚至使他显得有些守旧。胡适就曾说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贾平凹就是因为迷恋而沉浸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深处,浸淫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对中国人的饮食起居、行事方式、思维方式和情感有细致入微的体悟,能够深入到中国人、中国文化的根性中,用更宏阔、深远的眼光观照在现代化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因此他的作品自然而然地融汇更丰富、驳杂而鲜活的中国民众的生活内容,具有深广的包容力。《白夜》用很细致的写实笔法写了几个人物在当下的日渐以功利为目的、社会腐化严重的社会转型期的悲剧命运,同时囊括了丰富的社会世相,从城市到乡村、从政界到商界、从社会名流到小贩走卒,各个阶层的社会生活都容纳其中。除了这些社会生活的现实内容外,作品还表现出对神秘的民间巫术、风习及灵异现象的浓厚兴趣。全书以再生的故事为开端,又以再生人的钥匙为收束,而且让鬼戏贯穿于整部作品,还以近乎闲笔的方式写了测字、符咒、风水、相面等神仙道术等生活内容。这些内容的兼容,使整部作品在细致的写实中,逸出一种浓郁的神秘文化与民间宗教的奇异情调。再生人死而复生又殉情而死留下了一把神奇的钥匙,似乎凝聚了再生人执着于爱情的精魂,成为牵引夜郎与虞白爱情的神秘引线,让夜郎梦游到虞白的窗台下。再生人沟通了阴间与阳世,阴阳虽阻隔,然而情意相同,这也似乎注定了夜郎与虞白的破碎爱情。而贯穿全书的鬼戏更把人鬼的不同世界联通,鬼戏演到了高潮就是人鬼混一的境界,这颇有原始歌舞的巫术色彩。另外像库老太太在迷狂境界的通灵,刘逸山的拆字、神咒,都显示出民间神异文化的无所不在,它们在现代文明的文化背景上闪烁着幽玄的光,显示出中国民众的天命观与天人相通的文化意识根深蒂固。同《废都》一样,《白夜》中也出现了像陆天膺那样的名士。陆天膺保留有中国古代名士的风雅与情致——玩字弄画、金屋藏娇,也保留着较独立的生活方式和人格。但这样一个具名士风范的人物,在现代生活里必将遭遇很多的尴尬——领导的差遣、人生的无奈、儿子的痴傻,让我们看到这些大隐于现代都市的高士已不能超然于俗世之外,这些有古风的名士正在现代生活的洪流里走向没落。贾平凹的这些描写,似乎无助于揭示主要人物的命运,然而这些看似闲笔的交代却涉笔成趣,构成了作品的整个文化背景,构成了作品的整体神韵,给作品主要人物的活动设置了一个丰富、驳杂的文化氛围,保留了生活原生态的鲜活,也使整部作品在生活内容上真正具有了中国气韵,让读者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写活了当代中国人生活的图景及生活方式。就像《红楼梦》不仅写贾府这个大家族的败落,宝、黛、钗的爱情,还写了怎么吃药、怎么烹调,笔涉诗论、画论、建筑、服饰,以至于巫婆与神仙道士……正是这些描写增强了《红楼梦》的生活底蕴,使其有深厚现实生活根基,成就了《红楼梦》“天然图画”的艺术境界。贾平凹无疑对《红楼梦》有所借鉴,《白夜》所展示的生活图景、文化景观虽然极驳杂,而传统与现代、新与旧、神秘与现实的东西都极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真正能水乳交融、不留痕迹,这充分显示了贾平凹对多色调生活的熔铸力与凝聚杂色生活素材的强健笔力,使作品浑厚、沉着、熔万象于一炉,包容了极丰富的现代生活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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