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中国古代史家讲历史理论都不脱离讲历史事实。追本溯源,孔子开其端绪,又经司马迁加以发展,形成了这种风格。就《史记》来说,从全局看,司马迁所关注的历史理论问题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而他对这个重大历史理论问题的揭示,是通过“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29]来实现的。从局部看,司马迁作十表,而于诸表序文中阐述对历史进程的认识;他作《秦始皇本纪》,而借用贾谊《过秦论》分析秦朝兴亡的历史原因;他作《平准书》《货殖列传》,而在相关序文中揭示出经济生活的重要和贫富悬殊的社会现象,并由此窥见社会历史变动的法则;他作《儒林列传》,而在序文中阐明了思想文化的重要性,等等。凡此,说明司马迁的历史理论都是在叙述历史事实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而不是他所说的“空言”。其后,班固、荀悦、陈寿、范晔、魏徵、杜佑、司马光、范祖禹、王夫之、赵翼等人,在历史理论上多有成就,而他们的风格,都是从司马迁那里继承下来的,并各有特色。
唐代史家刘知幾认为史论的作用只是“辩疑惑,释凝滞”[30],这就把史论的意义和价值看得过于狭隘了。其实,许多史家对史论的认识是极明确的。《汉书》的史论,反映了班彪、班固父子的历史观及其与司马迁的异同;范晔《后汉书》的史论反映了作者的功力和见识,自谓其“有精意深旨”,有些史论“往往不减《过秦篇》”[31];唐初众史家撰梁、陈、齐、周、隋“五代史”时,魏徵撰《隋书》史论和梁、陈、北齐三书总论,表明当时史家对史论的高度重视;杜佑《通典》史论有多样的形式,包含序、论、说、议、评等和丰富而深刻的内容,作者对说、议、评还做了清晰的区别和解释,反映了作者严谨的态度[32];司马光主编《资治通鉴》,其“臣光曰”意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这些,都表明历代史家对史论的重视,而史论的作用和价值也不仅仅是“辩疑惑,释凝滞”。同时,还应当看到,史家的史论在社会生活中也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南朝萧统编《文选》,其中设“史论”一目,认为史书论赞“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33],有广泛流传的价值。上文论到宋人编纂《文苑英华》,也设有“史论”一目。这都表明,“史论”作为史书的一部分,确有非常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