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善于持家,每年总要晒酱、养鸡、养鹅。她能搋搋鸡屁股,看它是否下蛋,也能从刚刚孵出的小鸡里分出公鸡母鸡。房头有个小菜园子,她自己种了苞米、豆角。她常给我吃刚摘下的黄瓜,我偏要去偷吃黄瓜,因为她摘下的都是大的,我可更爱吃小的、嫩的。当一个同乡,也就是我上面说的当挑水夫的那个,因为年老了,再不能挑水了,便住在我们家里,这时菜园就扩大了一些。有一年父亲又叫他在篱笆外面空地上种了几排杨树,一过冬全死了。这是猪的祸害,不能怨他,何况他又只有一只眼睛。
我只有同岁伙伴,没有一个沾亲的姑表兄弟,我家离镇子又远,也没有什么人来往,这个孤独的挑水老人,便成了我的友伴。又过了一年,他的另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常常躺在他的小炕上,没有一点声音,平常他也是一个不大说话的人。
那年夏天,几个同学随便遇到山坳里一个小山神庙,有人说砸了它,跟着扔去无数石块,我也抬起腿把山神牌位踢下坡。那正是中午,炎阳当头,我在回家路上,感到头晕,没有精神,不知为什么我没有走正门,进屋之后又躲在门扇后面,坐在那里发蔫。过了好久,母亲才发现,说我发烧。一连躺了好多天,原来出了一场水痘。有几天我昏昏迷迷,总有挑水老头摸着走来陪我。我病好之后,发现他突然苍老多了,步履更加蹒跚了,是不是他也病了一场呢?